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猎人再次醒来,似乎已经是日出了。
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屋子,打在屋子中央的白色床铺上。卡卡西睁开眼睛,房间里的装潢明显是木叶医疗部的监控病房,他应该已经回到了火之国大陆。
“——卡卡西”
猎人挣扎着想要起身,趴在一旁沙发上的血族立刻也惊醒了过来,伸手把他轻轻摁了回去。
“…不小心睡着了,刚才还醒着的。”
带土的头发乱糟糟的,神情憔悴,黑色的眼睛里满是血丝,一看就是熬了通宵的样子。
“…我睡了多久?”
卡卡西试着坐起来,可稍稍一动就觉得头晕的厉害。往旁边一看,他右手手背还插着输液针管,一旁的检测仪记录着他的各种身体参数。
“三天了。”
带土眼眶有点红,他低了低头,又抬起眼睛,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。
“…我怎么了?”
卡卡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,他现在感觉比刚起来的时候好多了,但还是头疼,胃里也空空的。
带土没有回答他,只是从桌子上拿出个类似保温盒一样的东西。他把盖子打开,卡卡西才看出那盒子里是还热着的麦片粥。
“先吃点东西吧。”
猎人看向他的搭档,又看了看食盒的粥,竟然半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。带土则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一次性勺子,“我来喂你?”
“…不用吧,我自己可以——”
也说不上为什么,他总觉得今天自己的搭档看起来不太对劲。三天前(如果按照带土的说法)他们确实闹得不太愉快,卡卡西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情绪似乎是有那么点失控了,但带土现在却不太像闹别扭后的正常反应。
他们不是没吵过架,也就是最近半年开始好了些,往前推点大小矛盾都是家常便饭,就更不要说年少时候。有时候是自己道歉,有时候是带土先认错,但不论哪一次都不像这次。
“…要不还是我来吧。”吸血鬼拿勺子舀了点粥,怕烫着他于是还吹了吹。“你的右手也不方便。”
“……..我还是自己——”
奈何那勺子都摆到自己嘴巴旁边了,如果不吃掉反而会显得更尴尬。猎人愣了愣,还是乖乖张嘴,把带土喂的粥给喝了。
甜的。
血族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,边又舀了一勺边说:“知道你不喜欢吃太甜,不过医生说了你低血糖,最好摄取点糖份。”
“…来,再吃一口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卡卡西觉得脸上有点发烧,他假装没看到带土拿着勺子的手,问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“我………”
血族端着那食盒停在了半空中,猎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。若不是桌子上的电子时钟显示了时间日期,卡卡西还以为自己不是昏过去三天而是昏了三年。
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看上去那么的疲惫,如同在这三天里经历了三十年的辛酸苦楚。猎人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,或许是带土看他的眼神,或许是他过于平静坦然的态度,又或许是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,让他仿佛磨平了身上属于血族的戾气。
他从小就是个不知打击为何物的人,卡卡西想着。幼时他们接受训练,作为宇智波一族的带土竟总输给他身为普通人类的搭档,然而年少的血族从不认输,反而总夸口要成为超越所有人的最强猎人。倔强的,固执的,绝不向命运妥协的。或许正是因为这样,猎人想着,或许正是因为带土的灵魂里有自己无法企及的东西,而那部分正是自己隐隐也向往着的,他才会好似一道光芒,在黑暗里无声地也牵引着他的灵魂。
当然,这一点也许带土自己都不知道。
多么讽刺啊,猎人想着,明明自己属于白日,带土属于夜色。偏偏上帝像搞错了他们的人生:即使他走在阳光里,走在光明金色的路上,他也还是看不到未来,看不透过去,更看不懂命运。他能做到的只是接受,一次又一次地接受,如同失明的孩子无法躲避注定要强加给他的一切。然而偏偏是生于黑暗的带土,他像是长了能看透夜色的眼睛和不知疲倦的翅膀。命运的神想要从他身上剥夺什么,他偏偏不肯随了他,他什么都不接受,为此他不惜拼上灵魂与那神明一战——即使命运注定,这样的抗争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。
猎人想着多年前倔强的少年,想着四战中那个即使逆天而行也依旧决绝的血族统领,只觉得眼前的带土越发不像他认识的那个。
“我没怎么…”黑发的血族勉强地笑笑。他迷茫地垂下眼睛,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,随即又抬起头,再一次把勺子送到卡卡西嘴边。
“倒是你,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个病的事?”
“……呃…”
“难道你自己不知道?”
带土皱了皱眉头,又督促卡卡西继续喝粥。
“…噢,你说这个啊…这个其实没什——”
猎人稀里糊涂地咽下搭档喂来的食物,只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。他有些不好意思,想伸手食盒接过来自己吃,带土竟然也少有地顺了他的意。
“这可不是感冒咳嗽什么的,”血族有些不悦地说,“如果当时我不在你身边,你很有可能就这么死了。”
猎人怔了一怔,刚想说我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,如果不是你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什么能——
……算了,他在心里赶紧打住。
“我…….”猎人支支吾吾地搪塞道,“其实也很久没出现什么症状了…就没怎么上心。”
带土看着他,黑眼睛里又闪过了方才那种犹疑而迷茫的表情,仿佛他一直在努力做个什么决定,却又因为别的顾忌而始终下不了决心。
“你上一次……”他忽然问,语气听上去奇奇怪怪的“上一次,这样…我的意思是…这个病……..是三年前吗?”
“…….?”
“…为什么这么问?”猎人有点警觉地看了他一眼,“是谁告诉你的?静音吗?”
“是啊…她刚刚来给你换过输液了,我就问了她。”
不知为何,卡卡西忽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解释的不安。
“带土。”
他坐起来身来,声音也变得严肃,“你回来后做过检查了吗?关于眼睛的。”
“你先躺着。”
血族搭着他的肩,用既温柔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把他摁回病床上,“医生说了,你现在千万不可以再情绪激动的。”
“眼睛的事我也检查过了。”见猎人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,他又补充道,“医疗部说了,只是因为我们前段时间太辛苦,瞳力使用过度。”
“至于前两次失控,可能也跟这个有关系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这样啊…”卡卡西轻轻叹了口气。事实上,他也不确定带土说的是不是真的,但既然他们已经回到木叶了,即使带土的封印真的有削弱的迹象,但只要还没有失效他就能想办法补救。
猎人像是安了一些心,终于又躺回了床上,“五代目大人不久就要回来了,到时候可以委托她给你再做一个检查。”
“…好啊。”
“等那之后我们可以请个长假,”他接着说,“过一段没有工作的日子,你想去风之国转转吗?”
“都听你的。”
带土又吹了吹那碗粥,让他再多吃一点,“但那之前……你得先休息好。静音刚刚来的时候还说了,你三天没吃东西,空腹吃药的话胃会不舒服的。”
“这是你做的?”卡卡西捧着那个食盒,不知怎么地忽然笑了起来,笑得眼睛弯成一个月牙。
“哼,不是我做的还指望谁给你做啊?”
“想不到你煮的粥还挺好吃。”或许因为方才带土答应了检查眼睛的事,猎人的看上去轻松不少,也终于有心情好好尝尝食物的味道了。
“还以为你一个吸血鬼搞不清人类口味呢。”
卡卡西舀了勺麦片粥咽下去,温暖的感觉充盈了胃部。他头次觉得甜的东西味道也挺不错。
也不知是吃了东西的缘故,还是心情放松了的缘故,猎人只觉得困意又一次袭来。一旁的血族见他打了个哈欠,转身倒了杯温开水让他先吃药,吃完了好睡觉。
他乖乖把药吃了,钻回被窝里。带土给他把被子盖上,又不知想什么似得看着他发了会儿呆。
“那我先走了。”他忽然说。
“你去哪儿?”
“我………”血族似是又犹豫了一下,随后转过身,用平时两人开玩笑时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说道:“还能干什么,当然也是去睡觉了。”
“你这家伙倒是睡了三天三夜,害得我守在旁边没合眼…..”
卡卡西愣了一下,他心里泛起一种混合着酸涩的奇妙满足感,这让他差点脸红了起来。幸好他反应快,倒没有露出什么马脚。否则要让带土猜出了他心中那点私心和情愫,他大概会好长时间没脸面对自己的搭档了。
“大不了……”猎人挑着眉毛眨眨眼睛,拖长了懒洋洋的声音,“大不了,下次你这哭包吸血鬼摔到磕到哪儿了,我也来守你三天三夜呗。”
“闭嘴,不许叫我哭包。”
带土像往常一般又跟他拌了两句嘴,就转身离开了。
卡卡西窝在被窝里,被子是暖的,他的胃也是暖的,他想起带土,想到他做的麦片粥他答应的旅行他口中的三天三夜——猎人忽然觉得世上一切的温暖,都比不过此时心里涌出来的暖。
……而这种感觉,他在沉睡前的最后一秒里想着,大概就是所谓普通人的幸福吧。
…………
不行…….
对血液的欲望折磨得血族几乎要发狂。等到意识清醒过来,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已经被他吸干血断了气。带土并不认识这个倒霉的家伙,但看他的穿着打扮,大概只是医疗部里普通的研究员。
在病房中面对卡卡西的每一刻都是折磨,光是压抑那嗜血的冲动就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。血族看着猎人的手腕,脖颈,几乎可以想象那大动脉下的血液有多么美味。卡卡西在输液,即使是针头刺破皮肤这样的微小创口,都能散出让带土要发疯的香气。鲜血是多么香甜啊,更别说那还是与他签订了契约的卡卡西的血。只需要轻轻一咬,只要轻轻把牙齿嵌入他的动脉,身体和灵魂都会得到满足,这一切的折磨痛苦都可以结束了。
那不过是一个人类,不过是你的食物罢了。他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说着。
不,不是的…他不是——!他是我的——
他是的。你是个吸血鬼,他是人类,你们就是……
——闭嘴!你闭嘴…
带土故作镇定地给猎人盖上被子,故作镇定地走出病房。然而才走了不到十步他就耗光了所有克制的力气再次失控。一个模糊的身影闪过,饥饿的血族在判断出那是个活物后,立刻扑了上去。
第四个了……
他颤抖着双手,不相信自己真的成了夺人性命的怪物。封印不过打开了三天,他已经因为失控而杀了四个无辜的人。前三个只是回来路上遇到的普通人,而这回他杀掉的是木叶的研究员。即使他可以暂时把尸体藏起来,不出24小时木叶也立刻会发现真相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
他终于明白为何三年前的决战之夜,卡卡西为何要亲手把子弹打入自己的心脏里。
一切都像是场噩梦。
三天前他还在从波之国驶往大陆的船上。卡卡西倒在他怀里,快要窒息一样急促地喘气,生理泪水流个不停。叫他的名字他也不答应,只是挣扎着,哀求一样说着些带土压根听不懂的话。
“卡卡西……看着我——!”
他绝望地捧起猎人的脸,奢求着男人能听到哪怕一点他的声音;他疯了一样咬开他的嘴唇,想要将空气灌进去,然而他甚至不确定这么做是否真的有用。
“……卡卡西……”
血族感到绝望,上次在森林中他还有执行初拥这么一根最后的稻草,然而这次他只感到无能为力。他不知道自己的搭档为何会这样,更别提想出办法救他了。难道只是因为自己逼问他四战的事吗?还是因为他质问猎人是否对他起过杀心?但那又怎么样?他不是已经告诉过卡卡西自己并不介意吗?即使他真的为了活命杀了自己,带土也不会怨恨他啊。
猎人的痛苦看上去还在加深。他眉头皱着,双眼紧闭,额前的白发已经被冷汗湿透了。带土看他这个样子,只觉得自己也快要呼吸不过来了。
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误?是因为我吗?因为我逼迫了他,责备了他吗?
懊悔,不解,焦急,无助。带土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攫住了,他的右眼忽然一热,疼痛的感觉立刻顺着神经传递到了大脑。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眼眶流到脸上,而那并不是泪水;温热的东西流到两颊,流进嘴角,那是腥甜的血液味道。
有什么东西,有个一直压抑在身体里的东西,像是野兽一样苏醒过来。带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他跑到一旁的梳妆镜前。只见他脸上尚有血泪的痕迹,而右边写轮眼里的图案已经改变了——那里面不再是黑色的三勾玉,而是他从没见过的镰刀一样的图案。
“——唔!”
倒在一旁,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猎人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,血族来不及再关心自己的眼睛了,他赶忙抱起卡卡西,想看看他有没有事。然后他愣住了,因为他看到猎人忽然也睁开了左眼。
——而那眼睛里的,不是他平日所熟悉的灰黑色瞳仁。
那血红的,里面流转着黑色镰刀图案的眼睛,是一颗写轮眼——和他的右眼一模一样。带土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何卡卡西会有一颗和自己同样的写轮眼,却因为眼前的幻象而怔住了。
血,到处都是血。战场上人类的尸体堆得好像小山,而那些死去的全都是各国驱魔组织中的精英。
视角里出现了一个人,那是一个白发的男人。带土不是那个男人,却能感觉的出他此刻非常的绝望,而这股绝望却不是因为他被无数敌人包围,也不是因为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,血流了一地。白发男人抬起头,用悲伤无助的眼神望向那个站在山顶上的人——
——那个双眼通红,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可怕力量的血族统领;那个冷漠地看着猎人,嗤笑着叫他废物,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的敌人;那个第四血战中杀人无数,差点毁灭了整片火之国大陆的罪魁祸首;那个抛弃了恩师挚友,甚至试图毁灭他们热爱的一切的叛徒,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……
——怎么可能是我?
“带土?是你吗?”
卡卡西睡得迷迷糊糊的,他好像做了个梦,梦里面有个黑发的孩子正哭着。他问那孩子怎么了,为何要哭得那么伤心,孩子告诉他因为找不到路了。
找不到路?你要找去哪里的路呢?
那黑发的孩子哭得愈发厉害,找不到了,他说。
我再也找不到回到过去的路了。
“带土……?”
一道惊雷让他彻底惊醒过来。外面正在下雨,惨白色的闪电照出了门口那个黑色的影子。
“……你怎么…怎么淋雨了?”
黑发的吸血鬼脸色苍白,他浑身都湿透了,冰冷的雨水从他的发梢滴下来,又流进他悲伤的黑眼睛里。
“…发生了什么吗?”
卡卡西顾不上许多了,他一把拔掉手上的输液管,从病床上下来去拿了条毛巾。他把站在那里的带土拉进来,给他披了个外套,又擦擦头发上的雨水。
血的味道。
即使带土满身都是雨水,卡卡西还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明显的血腥味。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。
“带土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血族没有回答,只是忽然转过头,又伸手摸了摸猎人左眼上的伤疤。
“卡卡西……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。”
他笑了笑,语气悲伤又温柔。
“我先帮你找衣服换上吧?”
“不用,我很快就说完了。已经没有时间了。”
“……没有时间?什么叫没有时——”
猎人心里一惊,然而他甚至来不及发问,就对上了带土骤然变得猩红的眼睛。
不好。
他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一软,差点整个人就要摔下去,然而带土及时把他接住,又抱回了病床上。卡卡西张口想说些什么,却觉得根本发不出声来,连大脑的思考也好像快停止了。
这种被催眠般的感觉让他立刻意识到,自己是中了宇智波一族的瞳术。
房间似乎开始旋转,而猎人也觉得像是掉进了红黑色的漩涡,除了能听见血族的声音,其他的五感似乎都被剥夺了。
“……卡卡西……”
他听见带土的有些哽咽的声音,好像方才梦里那个哭泣的孩子。
“我要走了…”他说。
“…你这个碍事的家伙,可不要跟过来啊…”
“……千万不要跟过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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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觉9w了….感觉可以迅速地BE掉了(不
如果有幸完结了这篇印个小薄本好了, —等等你十年呢—